歙县民间汪华崇仰习俗

越国公汪华,生前保境安民,六州拥戴,死后以屡显灵异而封王,百姓则以“能出云雨御灾疠”[1]而奉之为神 。歙县民间的一些王祭活动习俗和轶闻,充分显示出百姓对汪华父子的崇仰 。
遍布乡村的神庙
歙县最早的汪王庙始建于唐永徽中 。
“新安之神讳华,姓汪氏,绩溪人,隋将宝欢之从子……永徽中归葬歙县北七里云郞山,郡人思慕,立祠于刺史宅西偏,大历中迁于乌聊山,号越国公汪王神 。自唐刺史薛邕、范传正相继增葺,他县亦处处有祠 。”[1]
王庙最先是祠堂的形制,自北宋政和四年(1114)三月宋徽宗赐王祠“忠显庙”额后才称庙 。唐代歙州各县已“处处有(王)祠” 。宋代,皇帝一次次给汪华封王加爵号,汪王庙一定更多 。
汪华有建、璨、达、广、逊、逵、爽、俊、献九子,皆有御赐封号,但歙县民间却称他们“一二三太子,四五六诸侯,七八九相公” 。怪的是,太子、诸侯皆无塑像,唯七、八、九三相公有塑像且如真人般高大,称他们为七、八、九老爷,分别被各村民众信奉,一些小村甚至单独供奉其中一个“老爷”神像,而不供奉其父母兄弟 。汪华夫人钱氏,唐功臣钱九陇之女,她之有像配祀,并非仅仅夫贵妻荣,而是她也“累有灵验实迹,水旱瘟疫盗贼所求必应” 。[2]宋乾道四年(1168),歙州大旱,禾稼枯槁,郏知州率众去云郞(岚)山向汪华及钱夫人求雨,果然“甘雨随至,境内沾足” 。事后郏知州奏本为钱氏讨得灵惠夫人封号 。七、八、九相公也是以在各村所著灵异,分别受到各村百姓崇仰 。如绵潭逢旱,要到街口去接九老爷来村求雨 。绵潭、街口相距近六十里,绵潭周边的舟滩祖殿、七里头福惠庙都供有七相公、八相公,路程要少一半,却舍近求远 。或许这也是汪王的太子、诸侯,在歙县民间不受重视的缘故 。
今歙县民间汪王庙额,多数据南宋德佑元年(1275)诏改“忠烈”而书忠烈庙,个别的有俗称,如歙南洪琴称汪荫庙 。专供相公的庙,以其封号名额 。如渔梁忠护庙、忠助庙 。还有一些村无专庙,祔供像于其它庙宇场所 。如歙南定潭祔供于龙须庙;里方村祔供于凤凰山寺;歙东蓝田祔供于贵金尼庵;歙南三阳初时祔供于庆丰廊桥上,后桥廊毁移入社屋 。祔供社屋的最多,以致社祭时也祭汪王 。《橙阳散志》载,歙北江村“年正月十五奉社稷神出游,以汪越国副之,凡村内供奉诸神像从焉” 。[3]三阳人年十二月二十四日去社屋,却是主祭汪公,顺祭社公,当地有“汪公倒贴社公”之谚流传至今 。
民国《歙县志》记载,除最早的乌聊山王庙外,尚有乡村著名忠烈庙六处:新馆、棠樾、龙山、龙阁山、龙屏山、信行 。此外,白杨方仙翁庙圯后,重建的是忠烈庙,主祀汪华父子,祔祀周王 。憾民国以前歙县有多少忠烈庙,今已无从考究 。兹摘录民国时歙县长寿乡怀德里张川招福祖社六月初六接神“保(五谷)熟”祭文中有关汪王父子神、庙,其神庙自徽州府城起,涵盖歙南部分乡村,以窥一斑 。
“伏以拜请神通,有感圣法无私……江南徽州府主城隍……庙山府主汪公大帝尊神,南门头九相公尊神……城南七里头福惠庙八相公尊神……大洲虎豹祖殿汪公大帝……舟滩祖殿七相公尊神……黄田横坑祖殿汪九公相公尊神……凌家坞七相公尊神,汪云滩七相公尊神,棉溪回龙祖殿七相公尊神……柿木坦汪公大帝尊神……车曹回螺祖殿汪公大帝、正宫夫人、七相公尊神、八相公尊神、九相公尊神……本家供奉长生香火,敕封崇显衍正侯汪九相公尊神……有位众神,请降来临……”[4]
祭文中,除回螺祖殿供汪华夫妇及三子外,余皆单供汪华或某一子,而撰祭文主祭的张川招福祖社供奉的是九相公,这反映了歙县乡村忠烈庙供像的一般规制 。但也有父子同供的,如歙东洪村口、汪满田,皆供汪华与八子俊公;也有兄弟同供的,如歙南定潭龙须庙供八、九两相公 。也有与通真三太子同供的,如歙南石潭、歙东溪头,但太子像只有相公像一半大小 。这个通真三太子,当然不是汪王第三子达 。据民国《歙县志》载,一为梁萧王子,侯景乱时萧王抱子匿于歙,子死,王悲思,刻木肖子像而祠于社,灵显而受民间供奉 。一是守睢阳的张巡死后为神,唐封景祐真君、通真三太子 。[5]
对忠烈庙建筑独具匠心的莫过于歙南昌溪 。昌溪村前河两岸各有一座虎形山包,为防两“虎”相斗,于村人不利,遂辟村边虎形山包建忠烈庙,与对岸虎山相峙 。又引村后四股水入村,至村中并作两股,从忠烈庙左右出,至庙坦前弧形渠汇合,然后沿八卦形渠道入河,称庙坦前弧形渠道为“八老爷玉腰带”,又在庙侧栽树两株,作八老爷的马鞭和打虎鞭 。
隆重的村祭场面
歙县汪王祭的主要动机是保安,后世许多村坊多称汪王祭为保安会,这从清乾隆歙县知县张佩芳《重修汪王庙碑记》中可略窥端倪 。
“自王之没千百年来,此州之人所以荷王御灾疠而庆丰年者固其常;而每有兵警辄赖王神威攘却,即暴者至境,咸震慴不敢逞,民获以安,若王之生镇于州也 。”[6]
人们认为,年年行王祭,如拥王生前坐镇六州,就能御灾疠,攘兵警,故虔诚为之 。祭期多选在正月十八(汪华诞日)、三月三(汪华忌日),以正月十八为隆重 。时值元宵,遂与元宵纪念活动合并,总其名目曰保安 。三月三日祭多与春社祭合,虽称社祭,汪王祭却是其中重头戏 。除祈全社人畜平安外,还祈五谷四季无灾害 。又因二月二有个土地节,一些地方演变为将社祭提前至二月合并土地节举行,致有“二月社祭”之称 。
无论祭祀规模大小,举祭前都将汪王或夫人或其七、八、九子像抬入宗祠,供入享堂的临时神坛或龛座,与祖先一同接受族众的顶礼膜拜 。歙东溪头叶氏抬汪王及通真太子像入祠后,立即组织仪式,派人去河边焚香化纸,“买水”为王像净拭全身,换穿新袍,重行安座仪式 。时鼓乐齐鸣,全族跪拜,庄严而肃穆 。歙南洪琴抬汪王夫妇及七、八、九子像入祠后,将汪王与三子像供享堂,夫人像却供于享堂照壁后,与汪王背对背 。说是夫妻在世经常争吵,分供希望他们各自安座,不再反目,很是有趣 。洪琴汪氏祠享堂左首搭一小高台,上立司仪二人 。神像前长案桌摆祭品二十四盏,巨烛高烧,香烟氤氲 。行祭时,二司仪高声喊赞,指挥八名喇叭吹手、二十四名礼生走各种队形舞拜,名之为“大抄场” 。
入夜,族人排班入祠祭拜、许愿、还愿,各呈供祭品 。随后,徽戏灯棚班集祭厅唱戏酬神 。歙南中村元宵汪王祭则要搭龙阁殿 。祠堂前要扎一大型彩牌楼,悬联挂灯 。祠堂享堂搭建神殿,用竹扎纸糊成两条盘柱龙,盘于堂前两根大显柱上,两龙头相对处挂一盏小珠灯,谓“二龙戏珠” 。殿内遍布彩幕、彩绦、彩花,挂有形态各异的三十六盏大灯 。有四板(角)灯、六板灯、走马灯、状元灯(方形,画状元像)、八仙灯等等,极尽辉煌 。自正月十四至十六,抬汪王为首的各神像上殿供奉,有供品七十二盏 。十八日,游汪王及诸神像于村衢,游毕抬像归庙 。
歙东汪满田、桂林、歙南昌溪汪王祭与社祭合并举行 。汪满田上供祭品为九碗六盘二碟 。九碗,喻示汪王生有九子;六盘,喻示汪王拥有六州;二碟,谐喻汪王生前曾为九宫留守,坐镇金銮殿,死后封王,坐镇阎罗殿 。昌溪祭品则有十三荤、十三素、十三果,统称“十三太保供” 。游汪王神像时用全副銮驾行仪,有六十杆天平铳开道,十副大锣大鼓助威 。桂林供品传说为四十八道,其中三十六道摊派给族人制作,并有摆社供、比社供之俗 。也就是族人分别制供祭品两份,一份供入宗祠汪王及祖先座前,一份摆在村街两侧,供人观赏,祠堂派人评议定奖,一等奖稻谷一担 。于是,被摊派之家年内即谋划构思,用面粉、米粉、干鲜果等制作精致的供品 。有的甚至不惜工本,外出投师学艺,务使自己的供品新奇拔萃 。有的制成单项吉祥盘,如“喜鹊衔梅”“三羊开泰”“万象更新”“马上封侯”“一鹭连科”等 。有的制成组合盘,如“五谷丰登”“六畜兴旺”“龙凤呈祥”等 。还有“亭台楼阁”盘,中悬多盏精美小灯,美轮美奂,每一件供祭品都堪称艺术品,年年都引得四方游人纷至沓来,盛况空前 。汪满田、昌溪春社祭后将汪王、八老爷像、社公社母像同供奉于当年主祭“轮值分派”支祠中,每月初一、十五有专人负责点烛、上香,直至八月秋社祭 。
秋社祭皆以三百斤重整只肥猪,披红戴花作牺牲供祭,谓“供社猪” 。祭后抬神像游村 。游毕,将神像送交下年主祭轮值分派,谓“送社” 。送社支丁家家蒸米糕,遍饩亲友“散福” 。下年主祭轮值分支丁将神像供奉入本支派祠堂,谓“接社” 。接社支丁家家裹粽遍饩亲友“祈福” 。送社、接社,旗幡遮道,锣鼓铿锵,亲友来贺,万人塞巷,场面壮观 。
歙南瞻淇村汪王祭则更为排场 。王祭自正月初五至初十筹备,十一至十四先后在王祖庙、文会挂各色灯249盏,自庙至村口大樟树边挂灯200盏 。庙外搭有灯棚,设神座 。庙内甬道、丹墀、两廊皆结彩,摆设各种祭祀器具、仪驾,极尽豪华 。神座前设供品七十二碗,另设水果、蜜饯、荤腥、糖包各九盏 。十八日行“朝祭”,主祭一人,礼生十四人,吹手八人 。十九日行“恭迎王祖过案”祭,供品为三牲全副,献果一座,另有上献果一座,平献果二座,献茶十二架,荤素茶盒七十五个 。
“过案”,指的是将汪王神灵自庙外灯棚神座接回庙内附入神像的祭祀仪式 。灯棚对面搭有戏台,祭期内连续演戏酬神(计演八天,其中四天四夜连演,除戏帽、找戏外,正戏共演六十六出) 。人们认为神灵会迷于看戏而忘了归座附像,需举行“过案”仪式,迎其归座 。庙内、庙外虽相隔很近,瞻淇汪氏仍用打开锣者二名,执清道旗者二名,执飞虎旗者二名,撑黄盖伞一名,提高照灯者二名,吹手二名,其排场可谓一丝不苟 。瞻淇汪王祭,清光绪丙午(1906)行二十天,民国甲子(1924)行十五天,民国33年(1944)再减至九天 。[7]
多彩的游神活动
行祭祀仪式后,人们或肩扛、或车推、或轿抬神像,游遍村衢,俗称“嬉菩萨” 。除游汪华父子像外,尚有社公、社母、通真三太子、五猖、胡元帅等等 。歙南武阳要游十八尊菩萨,以应武阳十八姓之瑞 。歙县民间所游之神,大多因其专祭时间而定 。如游雷祖在四月,游关羽、钟馗在五月,游魁星在七月,游李王在八月,游张巡、许远在四、九、十月,游观音佛的在三、六、九月等 。唯汪王父子神像除专祭游外,可插入其他大多数神祭活动游神队伍出游 。如歙西堨田、城郊渔梁四月和十月行张巡、许远双忠祭,同时出游汪王、九老爷 。歙南大阜、北岸、七贤八月游李王,同时出游汪王 。游神时大多加入龙灯、鱼灯、花鸟灯、瑞兽灯、竹马灯、大刀灯、舞狮、地戏、抬阁、打秋千、旱船、高跷、杂耍等配套活动队伍,以增气势,但由于各地在游神前后,游行中的做法不尽相同,又使游神活动显得多姿多彩 。这里介绍一些汪王父子神游特色实例 。
每年三月中下旬,歙南问政山、方家村、歙东金锅岭三村合祭八老爷 。三月十五日,三村经挑选并沐浴一新的接菩萨队伍集中,同去七里头福惠庙接来八老爷神像,供奉于方家村,三村人开始吃素 。十七日,方家村人抬八老爷像至问政山,问政山人敲锣打鼓执棒香列队在村口迎接 。抬神像游遍全村后,在坛场停下,举行隆重的拜祭仪式 。一些许愿、还愿之家抬着祭猪来到坛场,一声号令,一齐开刀,然后放猪任其在坛场奔跑,溅血酬神,血干猪死抬走,谁家的猪死得越慢,兆头越好 。中午全村开荤 。下午,问政山村人兵分两路,一路护送八老爷神像回方家村,至村口水坑边烧金银纸锭买水为八老爷神像洗嘴,说是中午全村开荤,油气会污了菩萨的嘴 。另一路扛隅旗和纸会旗翻山奔跑至渔梁坝,祭旗后焚化纸会旗返村 。此后,金锅岭、方家村游神仪式与此同 。四月十五日,三村人再次集中,送八老爷像回庙 。
歙东溪头、湖岔,正月十八游神,汪王、通真三太子、社公像均用轿抬,有日游、夜游,夜游用亮轿 。新鲜的是,汪王轿行进平稳,谓“文而不武”,太子轿却颠的很厉害,抬轿壮汉卖弄力气,颠得轿顶几乎触及路面,引发阵阵喝彩,谓“武而不文” 。故老相传,汪王虽是个武将,打下六州后,行仁治,六州人民十多年不见刀兵,是“文而不武”,抬轿平稳就是感谢他给了百姓安定的生活 。通真三太子显灵时传说都是甲胄戎装,民间称他“武而不文” 。歙北蕃村游汪王及其子九老爷,九老爷轿也要颠,谓“嬉轿童” 。解释却是:汪王轿不颠,表示“文治”,九老爷轿要颠表示“武功” 。神像游村后还有个游山项目,不过换上了汪公牌位,由一人手捧,十多人撑旗幡、打锣鼓簇拥着游遍全村各户花果山 。各户在果园放爆竹迎接,焚香化纸拜祭,祈求汪王保佑今年花繁果熟,不发风暴落花落果,后人称游山为“花果祭” 。
歙东西坑五月“行香”,抬汪王等神像游村,以一个三百斤以上大肥猪猪头为主祭品 。当游神队伍到村头村尾菜园、粮地边时,村人会将手中棒香悄悄插在自家园地里 。游村后,将供祭的大猪头熬一锅汤,每户分一碗,搭几块猪头肉,谓“享福”,就是分享汪王赐予的福祉 。其行香定在五月,各户插祭香于园地,实有祈保禾稼稔熟之意,但比歙东其他村坊保熟节提前了一个月 。遂有好事者噱之曰:“西坑人家慌惊张,揽惊张,不曾六月就行香,一个猪头祭汪王,熬到一锅汤,家家都分到,就差一门吃素家” 。[8]
歙南南源口村游神、吃猪头汤又与西坑村不同 。南源口、丰村、车轮湾、浦口四社合有一条龙舟,木制、无蓬、前龙头、后龙尾,舟身绘龙鳞,两舷各设置十二把桨 。龙舟由车轮湾村保管,每年二月末三月初,车轮湾人按约定以龙舟载八老爷神像到各村,分别行拜祭、游神活动 。南源口祭神、游神日为二月二十九、三十日共一天半 。二十九日晨,村中十岁、二十岁、三十岁男丁把预备好的供品送到祠堂,主供品为米馃,二十岁加鸡、鱼、肉三饯,三十岁加三饯外再加一个猪头,统称“猪头米馃” 。然后各备十斤重巨烛一对,插在特制的铁丝笼架上,提着到码头接龙舟 。龙舟到岸,爆竹、锣鼓齐鸣 。一壮汉下龙舟将八老爷像连坐椅一起扛到肩头上,由接神队伍护送至宗祠供奉 。各男丁将巨烛笼架供于神前,经献酒、献馃、献饯三拜祭后,转十岁、二十岁男丁“还枷锁”仪式 。枷锁,竹扎纸糊,有颈洞、手洞,形如古时真枷锁,每个参与仪式男丁一副,多数自戴,也有少数富户僱乞丐代戴 。戴好枷,在八老爷神像前跪倒,由族长老手执两片小竹板,合什于双手向神祷告:过去的一切罪孽都受到了惩罚,求保新年里全村人大吉大利,无灾无病,十岁的能成长冠丁,二十岁的能成家立业 。告毕,族长老将两片竹板往上一抛,观其落在地上的姿态 。若一片竹肉朝上,另一片竹皮朝上即为“胜告”,众人可解下枷锁与纸钱一同焚化,否则需重新祷告,直到“胜告”为止 。还过枷锁,男丁们直奔码头游龙舟,一次上二十四人,游完一批轮换一批,祠堂派人在起点、终点统计时间,游得最快的奖励米馃 。
是日,要请亲朋前来吃猪头汤散福 。所谓猪头汤,实是由鲜笋片打底,上盖有米馃、猪头肉的“一锅熟” 。三十日中饭后,八老爷神像被送上龙舟,男丁和大人们背驮小孩,排队陆续上龙舟,走一圈下船,谓“过关” 。下船后,又花三文钱向车轮湾驾舟者买一小卷由黄表纸包着的糯米饭,说吃了此包饭可保一年不生病,许多人因此多买一些送亲友 。致有民谣流传至今:“划龙船,哐咚哐,三文钱,买包饭 。”事毕,龙舟远去 。
歙南石潭村、周邦头村正月十八游汪王神后,族人集中到祠堂投燃“盘呜” 。“盘呜”是置于五米高木杆顶端的硝火筒,一式三个,筒口朝前、朝后、朝上各一个,内装火药,火药引线伸出一米左右,盘系于木杆上 。盘呜杆一般为两根,一竖于祠堂坦,一竖于祠堂天井 。族人先集中至祠堂坦杆前,轮流点燃小爆竹向杆上硝火筒火药线投掷,以小爆竹火花引燃盘呜硝筒火药线,硝筒即会喷射火花,并盘旋而转,呜呜作响,火花形成一个流星圈,极为娱目 。引燃盘呜的族人被认为当年将行好运 。投燃祠堂坦盘呜杆后,再去祠堂天井投燃,若到了规定时辰,盘呜杆还无人投燃,就由祠堂派人搭梯上杆点燃了事 。传说盘呜衍化于当年汪王烽火信号树 。汪王当年镇六州时,曾在州县间划界山,设置烽火信号树,一旦有敌兵来犯,即点燃信号树上火篮报警,各州县遥相呼应,组织军民御敌,致寇不敢犯 。
笔者搜集到一册晚清徽商手抄杂记,其中有全国商路行程录,其《杭州由余杭县至齐云岩路》载,歙县老竹岭脚往浙江方向去七里有“界山,有汪王分界圣迹” 。看来,划界山之说不虚,虽不能确证“圣迹”里是否有信号树或烽火台,但并不重要,老百姓相信由此创造出盘呜即是 。石潭人说,村周有狮形山,属火,村中火烧屋之祸源,非燃盘呜不能制止 。其动机明白揭示,他们行汪王所行,就能消灾保安,获得福祉 。
信仰轶闻种种
昔时儿童夭折多,民间普遍祈求神灵呵护,春秋社祭祀活动中的儿童地戏、金童摆队、抬阁、打秋千、麻痘灯等都由此而流行,单独仰仗汪王父子神灵庇护的亦不乏其例 。
每年春祀,歙南唐里一带人家都赴汪七相公庙许香愿,祈求子女出痘平安,付壹百文钱领一张香愿单,单的天头横书:“汪七相公尊神”,以下三直行,右行书:“歙南唐川祖庙”,中行书“万民宝盖”,左行书“每愿叨助钱壹百文” 。[9]香愿单拿回家装入小布袋,缝在孩子衣襟内,日里穿在身上,夜里枕在头下 。
歙东溪头一带,每年端午节行剪茧壳书“王”字贴于男孩额头,表示已收录汪王军队,百毒不得近身 。歙南白杨人家,每年九月十三日捉活公鸡一只,提裹粽,带小孩去汪王庙、周王庙拜祭,请掌坛道士杀死公鸡,溅血酬神 。回家后将公鸡烧给孩子吃,将裹粽饩送亲友散福,说保孩子一年内不生疮疖 。
孩子受了惊吓,夜里发梦癲,说是“骇”落了魂,遂请擅于此道的老太“叫骇”,也就是带孩子去河边、高低坎边等可能使孩子受惊吓处,焚香化纸叫魂回家 。“叫骇”,要搬出许多神灵来庇佑,以笔者所知涉及最多的有灶君、社公、汪王、李王、周王、关帝及太阳星等 。兹录歙东汪满田、大谷运一带叫骇词如下:
“xx嫚,不要骇哩哈――爬高爬低骇的来家哩哈――捉鱼摸鸟、拔笋摘花骇的来家哩哈――舞喃嬉骇的也来家哩哈――汪公菩萨叫汝来家做大老倌坐家扶业哈――灶司老爷叫汝来家做狗守大门哈……”
老太喊一句,撒一把茶叶混合米,抱孩子的母亲代孩子应一声:“噢――”一路叫回家 。此俗一直流传至今 。
向汪王父子许愿,求消灾赐福的极为普遍,当年家口平安,所求遂愿,第二年即抬猪至坛场宰杀,以血酬神还愿 。据已故程万里老先生告,民国时歙东洪村口每年汪公祭要杀还愿猪三百多头 。此外,到庙里求签问吉凶的也不少,歙东蓝田贵金庵、歙南昌溪忠烈庙汪公座前都设有签筒 。向汪公求签,不仅普通百姓乐此不疲,连元末明初歙县大学者姚琏也信 。兹摘录《武擔姚氏上门支谱》[10]所载姚琏家求签卜葬事 。
姚琏之父名茂实,一名万三,字秀甫,号筠隐,曾辟为宪掾不仕归,自深渡迁至渔梁筑室居,后置有别业于紫阳山 。生五子:廷绣、廷观、廷用、廷柱、廷杰,廷用即姚琏 。元泰定四年(1327),其家从歙南昌溪太湖丘买得一处风水宝地,其墓地卖至他家已是第三家 。元天历二年(1329)茂实去世,次年,姚琏兄弟扶父、祖两代灵柩至昌溪下葬,却有仇家唆动百余人至墓地助第二买主闹事,几酿械斗,相持数月始平息 。至顺元年(1330),再次卜吉十一月初三下葬,不料第一买主又起诉讼 。经打点官府、地保、里正斡旋始止讼 。两次风波花费二百五十余金,已与墓地正价相等 。重新议葬时,却有地师说其墓地“山运未通”,不利下葬,兄弟达不成共识,遂又搁下 。延至元统元年(1333)秋,姚琏长兄廷绣去世,姚琏与二兄廷观商议,葬事不宜再拖,兄与弟虽觉有理,但仍惑于术士之言,迟疑不决 。最后,兄弟斋沐,同赴昌溪忠烈庙拜祭八老爷求签 。得签语曰:“晓雨初晴映锦溪,重重喜气照朱扉,蟠桃一颗犹难得,何况东风绽两枝 。”其签解云:“迁宅安坟,富贵长寿 。”葬事遂行 。葬后,廷观执笔写成《昌溪太湖丘先茔源流叙》,详细地记叙了墓地买进前前后后多起墓葬风波,抄成八帙,兄弟子侄人手一帙保管 。
歙县遗存的一些山、水、村、地名,也体现了历代歙县人对汪王父子的崇仰 。府、县城交界的乌聊山,因山上建有忠烈庙,“俗因呼为汪王庙,并称乌聊山曰汪王山”[11] 。渔梁坝上有相公潭[12],纪念九相公而名 。歙南街口八老爷庙,民人慕神灵,筑室附居之,日久成村,至今村称八老庙,曾是原街口区公所驻地 。[13]歙西槐塘,“旧名华堂,唐时避越国公讳改今名也” 。[14]据歙南岑山渡村程学福先生存《新安岑山渡程氏支谱》载,南宋时程元凤祖父程子玘筑室于村大塘边,效晋王祐植三槐于庭故事,植三槐于塘边,“槐塘之名自公始” 。据此,改村名似非“唐时”,亦非避讳 。但程子玘植三槐时家声并未显赫,若非乡里避讳已决定改村名,因他植槐而易村名似不太可能,今之槐塘程氏后裔皆传是程元凤塘边植槐而得槐塘村名,似可为侧面佐证 。歙县棠樾,村名更易也有意思 。据鲍树民、鲍雷著《坊林集》,棠樾原名唐越,村中残存古墓碑皆书“唐越鲍氏” 。作者认为先祖鲍安国是汪华姐夫,村郊龙山,“唐越国公行祠”在歙县六所行祠中香火最为旺盛,唐越村名由此而来[15] 。后人又据周召伯巡行南方,解决百姓疾苦,曾偶舍甘棠树下的“甘棠遗爱”典故,改唐越村名为棠樾,虽不知其改村名动机是否出于避讳,但用“甘棠遗爱”典故改名,仍无损对汪王的崇仰则无疑 。鲍树民先生告诉笔者,直到晚清,棠樾村仍有人写对联时落款:“唐越鲍xx书”,在农具上仍写“唐越村” 。所以,《坊林集》写道“‘唐越’演绎为谐音的‘棠樾’,命名的主旨都是为了纪念先贤,歌颂德政” 。
民国十九年(1930),建设界牌岭至岩寺公路,传说吴山铺路段原拟直线从吴山铺村穿越,村边吴青山汪氏迁徽始祖汪澈、显祖汪道献墓正在公路线上,这激起了徽州六县民众非议,各县派出代表请愿保墓 。时任国民党徽州中区书记的汪满田人汪启疆是歙县请愿代表之一 。省国民政府迫于舆论,只好改线,辟墓后山岭为路,拐了一个大湾,这段公路现状至今未变,汪满田村一些老人至今仍津津乐道其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