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无障碍,我们都想错了什么?( 二 )


极客公园:你觉得你加入的时候,谷歌对于无障碍真的足够重视吗?
夏冰莹:因为美国立法的关系,再加上公司有一些内部的标准,达标还是能做到的。但我认为很多公司做到达标之后,不会再花精力去做更多的优化。当然,谷歌、苹果、微软这三家公司在无障碍方面都是比较出名的,包括之所以会有我这个专职的岗位,也是因为谷歌想花一些额外的资源去做更多的探索。
极客公园:我知道坐在你隔壁的同事是为 30 亿用户去优化系统设计,而你是为其中 15% 的身体障碍的用户优化产品体验,这种规模的对比会让你产生落差吗?
夏冰莹:让我经常感到气馁的是,因为残障用户占少数,所以我在试图让别人更加重视无障碍的时候经常会碰壁,比方说,在你第一次 set up 手机,初始启动的时候,我想要放一页「你需不需要无障碍的帮助?」,同事会要我拿出数据来说服他:加一个无障碍的功能会不会有足够多的人用?系统的空间很宝贵,常规设计又要求极简,必须要有足够多的人用才能添加功能。这个数据我是拿不出来的,因为用户没有多到 persuasive。
但另一方面,其实很多同事都很羡慕我的工作。我们服务的用户虽然是少数,但是这种服务给他们生活品质带来的提高远大于其他同事在做的事。我们会收到感谢信,说你做的功能完全改变了我的生活,你让我出门变得更简单了,让我和别人沟通更容易了,让我可以看医生了,让我可以和我的小孩聊天了。我觉得这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是一件让大家都会觉得「真好」的事情。这会让你产生价值感。
做设计师的,可能都是想要为别人的生活做出点什么改善,才进入这个行业。
关于无障碍,我们都想错了什么?
文章插图
适合盲人使用的电脑键盘 | 图片来源:trendhunter
极客公园:你曾经说艺术是以自我表达为中心的,而设计师为他人服务的。你本身是交互设计专业,应该期待看到用户最直接、最深层次的反馈。
夏冰莹:对,交互设计专业从学校开始就被教育,要以用户为中心,要设身处地地解决别人的问题,以这样的出发点做设计。之前,可能大部分产品设计师会想,满足大部分人的需求就好。比如一个产品如果能满足 70% 的人的需求,它已经很好了。但是如果每个产品都只满足了 70% 的人,那剩下 30% 的人怎么办?他们用什么?
所以我觉得我的工作是有意义的,我每天早上爬起来,工作 8 个小时是有价值的。
极客公园:你刚才提到工作当中可能有时候会有一些气馁感,那除此之外,还会遇到哪些困难?
夏冰莹:最难的可能是我作为一个健全人,没有办法真的 100% 设身处地的把自己放在一个残障人士的视角来看待问题。当然我们也会强调无障碍的团队里面要有一定比例的残障同事,但是这些同事其实也并不能代表大部分的用户——因为能进谷歌的残障人士,也已经是其中的佼佼者了,他们对科技的理解并不能代表绝大多数人。
要找到他们真正的需求,需要花很多精力。我们要比别人做更多的用户调研采访,亲身做一些体验,比如去盲人学校参观,比如去辅助器材的租赁店跟他们的店员聊天,跟那些残疾人聊天——这需要很强的决心和耐心。
02
自下而上的滚雪球
极客公园:像你提到的,这方面工作需要决心和耐心,还有成本投入。我们会认为,企业对于无障碍的投入多少是有一些惧怕的,不光因为成本大,也可能因为难度高。你认为呢?如何解决企业内心的恐惧?
夏冰莹:这是个很复杂的问题。我觉得企业一听到残障、无障碍改善这种话题,就会觉得一是投入很大,二是非常的麻烦,根本不想去碰它。大家会想,如果我雇佣一个盲人,他怎么工作?他怎么和同事打交道?我们的门禁他能用吗?我们的电梯他能用吗?想着就麻烦,还不如不让他来工作了。但其实如果真的和他们沟通一下,作为一名残障人士,他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早已学会了适应这个不那么友善的社会。很多时候他们所需要的东西并不是那么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