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语|国内首个聋哑人快递组织:一个公益项目的破产( 二 )


家庭贫困、从小自卑、受人歧视,这使得聋哑人家庭的孩子「很容易误入歧途」,顾忠希望用快递这份高薪的职业改变残疾人家庭,「让他们的小孩不要再走(犯罪)这条路。」
02
「我每天都在努力」
史荣华一米六五的身高,身体结实,留着长发,看上去有点艺术家的气质。他不是完全聋哑。那只肉色的助听器戴在右耳,可以恢复一点点听力。左边那只已经「光荣退休」。他念过大学,能读唇语,拥有一定的语言能力——但其他快递员没他这么幸运。
他们完全听不到,也不会说话。为了让这些「常规」的聋哑人胜任这份工作,吾声快递会替他们提前录制好一段提醒收快递的录音:「您好我是聋人配送员,您的快递到了。」
这并不是个有效的方法。快递员听不到声音,有时按了门上的对讲机,录音循环放了几遍,他们并不知道对方家里是否有人接听。有的小区对讲机坏了,又或者,很多收件地址是合租房。
家里何时有人收快递、又要把快递放到哪里?健全的人一个电话就能搞定,但聋人快递员只能短信确认,等待的时间更长了。遇到打字不便的老人,或比较着急的客户,一个电话打过来,就让无法接听的快递小哥手足无措。
无法沟通的障碍,换来圆通公司一张张超时配送、客户投诉的罚单。短信最早是为聋哑人而设计,如今大部分健全人都习惯发文字消息多于电话。但客户已不再有耐心等待与聋哑人快递员沟通的短信。
为了应对这些情况,顾忠联系了宁夏的残联,将客服工作交给了那边的肢体残疾人,所有打给快递员的电话都被直接转接到客服的手机上。之后,肢残客服们将继续在微信群里,与快递员沟通客户的需求。在快递站点,顾忠请了手语翻译来传达健全人主管的指示。
经过三四个月的尝试磨合,吾声快递员每日送单量基本与健康快递员基本持平。团队顺畅运转起来了,接着,团队吸引到了更多的聋哑人,从 30 多人发展到了 100 多人。
每天早上 5 点半,史荣华会出门买上一份煎饼果子,再换一个电瓶,在快递站点 6 点开门之前赶到,迟到了要罚 500 元。然后从传送带上分拣包裹,装进袋子里,开始一天的配送。
手语|国内首个聋哑人快递组织:一个公益项目的破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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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蒙蒙亮,开门前,等待的快递员们 | 极客公园摄
路上有人迎面跟他打招呼,他会微笑回应。天热的时候,总有客户塞给他一瓶水。他热爱这份工作。收入可观,每个月到手接近一万元——这是大部分聋哑人达不到的收入。更重要的是,送快递的过程会接触到很多健全人。他渴望与他们多交流。
还有一天,史荣华就干满一年了。他负责两个小区,共 109 栋楼的快递配送。每一户他基本都认识了。在他的微信列表里,每位客户的备注名是「小区名+楼牌号+户号」。他记得每一户的习惯:XX 白天在家,可以送上门;XX 白天不在家,需要把包裹放在快递驿站、门口或是消防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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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荣华微信列表里的小区住户编号 | 极客公园摄
晚 7 点,我在史荣华住处楼下的一个大众食堂里和他见了面,他刚下班不久。我在手机上打字输入「你好」给他看。
「你可以跟我说话。」他发声回应我。他喜欢和健全人对话,以纠正自己的发音。就像健全人学英语,能听见正确的发音,才有机会矫正自己。不同的是,聋哑人发声更为艰难。说话时,史荣华的声音很大,吐字并不特别清晰,再加上缓慢的语速,总是引起周围人的侧目。
餐厅有点吵,我用力地抓住他说的每一个音:刚入行时,他亏了不少钱:路线不熟悉,送得慢,被投诉;快递丢了,被投诉;东西没放对地方或者客户没找到,被投诉。前两个月的实习期间,一个月送了 5000 多件,原本能有 6000 多元的收入,但因各种投诉被扣了 2000 多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