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黄云腾
“有泡沫,但当泡沫破裂时,它并没有一起破裂 。这是一个划时代的过程 。清者兴,浊者亡 。”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作家江南在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次新闻发布会上,主动谈起了自己第一部小说的创作历程 。
这部至今未出版的小说,连同大量半途而废的想法,一起迷失在大海中 。但江南充满了热情 。“一小时写一千字,一天写两小时,一周写三天,写二十多万字 。”他说:“我要花半年左右的时间写小说,很奢侈 。我讲一个故事:当时我们每周不仅做实验,还做英语论文 。意思是如果你写这部小说,挤出时间去做,半年后毕业 。”
那是2月29日,他说起这件事的时候,没有紧张,笑得很随意 。就像江南这几年在人们面前的样子 。
他的读者也会注意到江南服饰现在更正式了 。如今,江南的每一次亮相都必然会有正式的职业装 。我手里拿着这张宣传照 。和童年相比,外表几乎没有变化的江南,穿着驼色风衣,眼神坚定 。这让我怀疑他的风衣是不是来自巴宝莉:他在《龙与少年游》中曾经提到过这个英国品牌,希望向周润发致敬 。
这种变化并不是最近才有的 。知乎有人曾评论说,江南是一个既有人类自信又有自卑的矛盾体,他的性格在不断变化 。他的作品可以看作是支持这种评价的完美证据:比如李嘉图M鲁(《龙族》)是传统意义上的废柴,“一个除了嘴巴没有其他优点的又穷又弱的男屌丝”,但最终被作者归为英雄 。
江南向我解释,他试图给大家讲一个废木反击的故事 。“挑战让我保持年轻人的心态 。我克服行业中的问题,与朋友合作,面对敌意和蔑视 。我的角色在书中也做类似的事情 。好的作品让读者看到世界的一角,我的世界可能是青春和热血 。”
文章插图
来自创意的新挑战
现在小说已经走到了尽头,属于作家本人的挑战也开始了 。
在那次发布会上,江南的头衔是一家新公司的企业家,但对于关注他的粉丝来说,这简直就是一个爆炸性的消息:这位曾经经营过杂志、担任过文学网站高管的作家,在兜兜转转之后,终于踏上了坚持不懈的创业之路,决心“创业成为文化的产业链”,“探索电影和游戏” 。
这让一些人大吃一惊,甚至有读者去知乎问“江南办公司想干什么” 。原因是现在38岁的江南,在30岁时遭遇了一场大风波:那也是九州创立的第三年,他和九州界的一些元老因为管理纠纷分道扬镳 。多年后,这一事件成为关于“面包”和“理想”的无头案件,前者的每一次转型都伴随着巨大的争议 。
随着时间的推移,现在很难看到整个故事 。读者感慨九州已经结束了黄金时代:之后大部分作者都退休了,九州也不再是创作的重点,江南自己也从来没有写过九州系列的故事 。直到2014年江南的散文集《龙与少年游》对外公布,他才在序言中含蓄地用“大家都分手了”来提这件事 。同时,江南也在序言中表示,自己其实是“粉饰”为“追名逐利的商人”和“理想主义的对手” 。
然而,三次创业,游走于文学家和商人之间的江南,最终在两者之间选择了后者 。虽然他在我们的采访中提到他更看重作家的身份,但外界似乎更认可江南的商业价值 。这位作家长期以来一直是畅销书排行榜上的宠儿 。2016年,中国作家富豪榜冠军再次被江南拿下,其版税收入为3200万元 。同时,前五名中没有同类型的作家,这意味着他在这个领域几乎没有对手 。
江南这次的创业项目是一家泛娱乐公司——,或者如他所说,是一家创意公司 。公司名称为玲珑文化 。今年3月召开成立大会时,宣布获得奥菲1亿元融资,因近年全资收购投资《荒野猎人》而在业内声名鹊起 。然而,玲珑目前的产业模式侧重于孵化和打造知识产权产业链 。首批推出的项目是江南引以为傲的三部经典作品:《龙族》、《上海堡垒》、《九州缥缈录》,部分作品预算接近4亿 。
江南坦言,“我们自己的资本和能力,无疑是吃不了这些巨无霸项目的,所以都拿了
出来分享合作 。”按照媒体报道,其中《九州缥缈录》会与SMG前尚世影业团队带队的柠萌影业合作,预算为2亿,细节方面则将力争达到国内同类型作品的一流水准 。
江南喜欢用“7”这个数字来总结这次合作,原因在于江南与奥飞从接洽到达成口头协议总共花了7分钟 。“我和蔡先生(奥飞娱乐总裁蔡冬青)只谈了七分钟,我讲述了我的商业模式和目前的运转状况,剩下的都交给律师和财务去处理了 。”江南描述“这可能是中国最快的融资项目”和“目前业界最大的天使投资”,但其真实原因可能是他背后蕴藏的巨大IP宝库——江南一手写就的《龙族》系列盘踞畅销书排行榜多年,总计销量破百万 。更遑论那部为他奠定奇幻大神地位的《九州缥缈录》,尽管多年以来许多人一直在诟病这本书试图将所有九州的创作者都拉进他的个人体系之中,但他们也承认,“没有《缥缈录》,九州就不是九州了 。”
必须承认,作家江南的写作生涯相当成功 。江南原名杨治,出生于安徽合肥,求学于北京、美国圣路易斯,而后辗转于北京与上海 。四地的人生经历让杨治在美国的寒冬中为自己取了一个象征春天的笔名“江南”,也为他后来的写作生涯提供了丰富的素材(随笔集《龙与少年游》的大部分作品即在这段时间内孕育而成) 。江南的第一部作品《此间的少年》因此诞生 。一群有着金庸小说主人公名字的少年少女,实际上就是杨治北大生活的缩影 。
等到写作《九州》时,情况又有所变化 。“最初都是不着调的想像,最后就像混沌中诞生第一束光那样,我觉得什么东西真的有意思了,想写了,于是我开始查找资料,丰富故事结构,这个过程是漫长的 。”江南说 。
国民IP的影视化再造
最终出来的成果并未辜负江南与一批九州元老级人物的努力 。九州讲述的故事十分宏大,多年以后再读,仍不难看出,一群作者在中国奇幻文学迎来小爆发时期看齐西方奇幻的决心:殇、瀚、宁、中、澜、宛、越、云、雷九州并立,人族、羽族、夸父、魅族、河洛、鲛族等生灵于此繁衍生息 。人族之中又分为蛮族与华族 。江南那本著名的《九州缥缈录》,开头便发生在蛮族的颜真部落 。彼时幼年的蛮族世子阿苏勒(吕归尘)的传奇故事就在此展开,并随情节起落,将九州这片仅存在幻想中的大陆深深印刻在读者的脑海中 。
而九州的故事未来观众还有幸见到多次 。伴随着IP热潮的兴起,资本的双手终于也开始触及年轻而又饱经沧桑的奇幻文学 。2015年至今被宣布卖出版权或正在拍摄的九州系列至少有三部,其中包括今何在的《九州·海上牧云记》、唐缺原创剧情的《九州·天空城》与江南的《九州缥缈录》 。即将进入后期制作阶段的《海上牧云记》目前看来呼声最高,其先导片花至少在演员与特效两方面给粉丝吃下了定心丸 。
当然,这一部分也是出自读者对于奇幻文学的极度狂热与期待 。九州的分崩离析、与一度被视为中国奇幻文学大本营的《今古传奇·奇幻版》在2012年宣布无限期停刊,这令那些长大了的忠实读者情愿用影像的手段来还原童年回忆,或者更确切些,用资本来解救一蹶不振的奇幻文学 。
但这种希望并非没有风险 。或许是出于对作品风格的认知与世界观设定的巧合,中国读者惯于将《九州》与《魔戒》这类欧美经典奇幻作品相比 。但两者间的不同却不仅仅是在知名度上 。《魔戒》已经拥有了三部主世界观电影与三部衍生电影,在欧美世界拥有着家喻户晓的知名度 。而中国奇幻因经历转型阵痛而被迫重新起步,这些目前来看仅对青少年来说颇具吸引力的浪漫故事,要如何与《魔戒》比肩,至少在国民接受度上无太大胜算 。
江南显然对此有着清醒认知 。这也是他为什么要在第一时间拿出最具吸引力的三个项目:这些项目的原著在实体书阶段就已经历住了市场考验,而它们的读者更已成长为具有购买能力的消费群体 。
为打造真正的“国民IP”,灵龙文化未来的项目也会按这一标准筛选操作 。“作品本身要具备宏大的世界观、多方面的想象力、细腻的故事人物、还有独特性,最后,它还得真真正正是中国人的东西 。有了这些特质以后,我们就可以来谈如何运作了 。”江南说,“运作IP反而没有多么困难,我们有专业的人员,如果没有我们就去挖去聘 。换句话说就是,IP好不好运营,能否运营大,关键还在IP本身 。”
这与现在业界对IP运营的共识不谋而合 。江南也承认:“每个文学题材的爆发既是基于一个天才的想法,也是这方面的文化和技术积累到了一定的程度 。”他还举例,《魔戒》的兴起既是托尔金原著本身的功劳,也是彼得·杰克逊与新线公司的技术累积已经到家,才能最终完美地复制中土世界 。而在此多年前《魔戒》于海外读者而言一样陌生 。中国的奇幻文学实际上步入了势能累积阶段 。它现在需要的仅仅是一双集合了资本和技术力量的大手来把它挖掘出来 。——让江南觉得庆幸的是,灵龙就是这双手 。
【天空城,天空是为何是创业】为此,灵龙试图将这群中国文学类型空白的拓荒人纳入到商业体系中 。江南曾对外描述过这一体制,以高薪和透明化的合作机制招徕一批作者团队,然后通过单人配给工作室、或组建团队的方法来进行前者向编剧团队的转化 。江南表示这是为作家的生存考虑 。早前采访中,他认为除非是畅销书作家,否则写作一本书的版税收入往往不够解决温饱,但转职编剧则不同 。“一部剧编剧剧本费怎么也有五十万到一百万的 。”
江南也不认为这是一个完全的商业化写作机制 。“作家群体理应得到足够的生活保障,让他们可以创作出更好的作品,这并非把写作商业化 。反而是作家群体获得足够的保障,不被作为资本工具在市场上被变卖,而是自己成为自己作品的管理者,赚到这份钱,才是灵龙文化的模式 。”
“仍然是作家”,准备迎接商业未来
事实是,尽管已经成为了真正意义上的创业者与公司管理层,但江南仍不愿谈及外界对其商业之于创作的质疑 。“我想直到现在为止,我的第一个身份也还是作家 。”他说,自己的名片上至今还是自己的名字和笔名,暂时没有、也不打算放上灵龙文化董事长的头衔 。
江南也澄清了一件事 。多年以前有篇文章提及江南对郭敬明商业模式的崇拜、以及对创作变现的分外热衷 。就在即使他的一位忠实读者也向我表明他的确“希望商业化”时,江南仍表示这是个欠妥的说法 。“这个说法是一种误传 。”
但他也随即表示,“从商业角度而言,任何能变现的模式都是好的商业模式,我们分析众多的商业模式,对那些运转良好的商业模式都会表示认同 。”
江南把灵龙定义为一家不着急盈利的“慢公司” 。“首先创作本身就是慢事,我们不急功近利,我们的投资者奥飞娱乐也给予了我们很大的空间;二、我们积累了很多年,大约是十五年吧,我们既拥有题材,也了解创作者,还了解文化产业的流年变化;三、我们分享 。我们运作着行业中最大的影视类项目,我们自己无法完成全部的工作,因此也必须分享,这是一个你分享了才能得到的时代 。”
事实上,一度给人留下不安分印象的江南实则颇能适应新环境,甚至偶尔还会采取冲动措施推动环境发生变化 。他在报考大学时因渴望离开合肥而选择北大,在美国留学时则因一场大雪跑去Key West(江南称其为“西岬”) 。
而这种印象偶尔也会以较为老练的手法出现 。《此间的少年》出版时江南还像个会在女生宿舍楼下弹琴的大学男生,《九州》时期他的身份则变成了长于讲述史诗的吟游诗人,直到《龙族》又赋予了江南某些令女性读者喜爱的特质 。——《龙族》当中不乏一些令腐女浮想联翩的情节描写,虽然这种设计完全不在江南的计划中,但客观上也因此获得了更广泛意义上的成功 。“事实上我大概有三四种不同的文笔,我会根据作品风格使用不同的文字风格 。”江南有些得意 。“今后,大概还会琢磨出新的文字风格吧 。”
但创办公司无法与其相提并论 。现实中的江南必须要从过往的失败中总结出经验教训 。——他曾三次创业,以至灵龙团队的组建过程耗费时间长达15年 。而江南承认这些经历都称不上成功 。“我检讨过其中的原因 。”江南称这是因为他忽视了内容团队——“创意人”带来的后果,“因为创业的时候立刻想到的就是怎么转化为一个生意人,而忽略了市场上其实有很多优秀的生意人,最缺的反而是好的创意者 。”
但他却仍对这次的创业抱有信心,“作为生意人我是二流的,作为创意者可能是一流甚至超一流 。”他作品的畅销纪录、与这个时代对内容的迫切渴求,似乎都在驱使江南和他的公司一起走到时代的风口 。而风向的变化,江南认为是一个近乎“开天辟地”、“清者上升、浊者下降”的过程 。他说,“产业在剧烈地变化着,但好作品在任何时代都是紧俏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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