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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大姑姐提出,要把8岁的儿子欢欢送进城里小学借读,就住在我家 。
我一听,就知道是烫手山芋 。七岁八岁狗也嫌,欢欢正是调皮捣蛋的年纪,我又没当过妈,哪能带好一个半大小子 。
可这话我没法和大姑姐说,她是老公韩烈的亲姐姐,更是他的恩人 。
我早就听韩烈说过,他妈身体不好,父亲常年在外务工,他基本算是姐姐带大的 。
大姑姐大他八岁,勤快能干,除了上学,其他时间都是照顾弟弟 。韩烈读小学时,大姑姐为了救上山捉蝎子滚下山坡的弟弟,腿都摔折了,做了手术后还是留下了后遗症,左腿有点跛 。
后来,为了省下钱支持韩烈上学,大姑姐读到高中就辍学回了家,一心围着弟弟转 。韩烈考上重点大学那天,大姑姐捧着录取通知书,哭得泪眼婆娑,比她自己考上还高兴 。
有这些前因,姐弟俩感情特别深 。韩烈长大成人后,怀着七分愧疚三分感激,对姐姐敬爱有加,百依百顺的,感觉怎么弥补都不过分 。
还在热恋时,韩烈就嘱咐过我,长姐比母,要像尊敬婆婆一样对待大姑姐 。我忙不迭点头,有这么好的大姑子,也是我的福气 。
结婚后,韩烈寻找一切机会对大姑姐好,为他们家出钱出力,这我都支持 。可把孩子弄到身边来,我越想越不是事,也不是自个生的,打不得骂不得,一不小心就会里外不是人 。
再说,自打我俩结婚,大姑姐打着为弟弟把关的幌子,事事想当我们的家作我们的主,还老是一副劳苦功高的做派,令我渐生反感 。之前红了好几次脸,我和大姑姐的关系也没表面那么好 。
现在,她要把孩子弄来,我一听就打心眼里抗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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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晚上,刚吃过晚饭,韩烈就坐到我旁边,又是倒茶又是揉肩,我知道他想说欢欢的事,故意不理他这茬 。他到底憋不住,还是说了 。
我委婉地拒绝:我不是不乐意出钱出力,带孩子我实在没经验,何况这也不是一天两天 。到时,让姐来陪读,咱给她娘俩租个房子,离咱们近一点,走动起来也方便 。
韩烈立马皱起了眉头:你又不是不知道,姐夫在村里开了超市,姐肯定走不开 。姐为我付出那多了去了,现在轮到我报恩出力了,我能说二话?再说,也不是让你亲自上手,妈还来陪读呢 。
大姑姐两口子开超市,我哪能不知道,开超市的八万块启动资金还是我和韩烈掏的呢 。大姑姐腿上有那点残疾,快三十了才找上对象,婆家穷得叮当响 。韩烈一直觉得,要不是为了他,姐姐肯定过的比现在好 。
他说要拿出我俩共同攒下的第一笔钱,为他姐开超市,我二话没说就同意了 。钱嘛,还会再赚,大姑姐的情分无论如何得还 。
韩烈报恩的话都出来了,我再不答应,显得我薄情寡义 。硬杠起来,免不了吵架,多少夫妻吵着吵着就淡了冷了 。
唉,我叹口气,心底的无奈像冬天的雾,浓得化不开 。
曾经看过一句话,有的婚姻像桔子,剥开后每一瓣都是甜的 。有的婚姻像椰子,看着个头挺大,里面却没多少甜头 。
我和韩烈的婚姻,大概就是一枚椰子吧 。当初恋爱时,韩烈是校园里引人瞩目的学长,长得帅气,性情又温柔,好多女孩子追 。最后,我没费多大劲就在众多追求者中胜出了 。
我曾问他,那么多追你的女生,为什么独独选择我?韩烈绽开好看的笑说,你明理懂事,识大体,跟那些任性的女孩不一样 。
当时,我心里甜滋滋的,恋爱中的情话总是让人五迷三道 。等到结婚后,我才咂摸出,这句话真正意味着什么 。
03
平心而论,韩烈能力挺强,工作没几年就小有成就,赚钱也不少,我对他很满意 。大姑姐却总在我面前别着一股劲,好像我过上现在的生活要对她感恩戴德 。
我第一次上韩家门,大姑姐就给我来了个下马威 。那天,一家人坐在一起讨论订婚宴的细节,为了桌上摆什么档次的烟酒,我和韩烈有了分歧,两个人争得脸红脖子粗 。
这时,大姑姐慢悠悠地站起来,用不紧不慢的语调,一槌定音:这是韩家办喜事,还是以韩烈意见为主吧,想必小雅这么懂事的女孩,也不会在意这些小事 。
公婆还有韩烈都没出声,我从他们的眼神中看出,怕是心里早都翘起了大拇指 。
我也从这件事瞧出,在韩家,大姑姐是大拿,吐口唾沫砸个坑 。
结婚后,韩烈还和以前一样,大事小事都要征求大姑姐的意见,俩人抱着电话能聊半小时 。小到工作上的烦恼,大到买房子装修,没有她参与意见,韩烈就像少了主心骨,总是心里发虚 。
对此,我特不是滋味 。我和韩烈是两口子,凭什么我俩的生活让外人指手画脚?韩烈却说,姐能是外人吗?姐是恩人,比妈还亲 。
我心里悻悻的,敢情那不是大姑子,是个祖宗 。
韩烈不光嘴上说说,做起来更不含糊 。为了给大姑姐家改善生活,他不但掏钱帮他们在镇子上做起了买卖,还帮她家盖房子 。
韩烈出钱是小事,关键是他还抛下工作联系工程队,亲自盯着干 。他对小外甥更是掏心掏肺,每次回去都是大包小包的零食玩具衣服 。
我粗略算了算,自打我俩结婚后,他为大姑姐掏了小三十万了 。时间长了,我心里也有了不情愿,我自己还省吃俭用,想攒钱为将来的孩子买套学区房呢 。钱都哗哗出去了,这人情何时能还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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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花钱是一回事,把小外甥带在身边可没那么简单,哪能说答应就答应 。带个孩子不只是吃喝拉撒,教育呢?还有安全问题呢?哪样不是大事 。
尽管我很不情愿,小外甥还是来了 。在韩烈的打点下,欢欢进了家附近的小学,婆婆也跟着来接送 。
家里一下子多了两口人,彻底打乱了我的生活节奏 。我平时工作忙,早上不到七点就出门,每天累得腿疼腰酸,就指着周末睡个懒觉续命 。
男孩子好动,欢欢又是个皮猴,越是周末起得越早,不是嘁哩喀喳玩电玩,就是动画片放得震山响,我连睡个懒觉成了奢侈 。
更让我别扭的是,小孩子没有顾忌,进我们的房间从不敲门 。我和韩烈在卧室,刚有点亲密举动,他哐一下就推门进来,嚷着找舅舅调试电玩 。婆婆紧跟着跑进来,搞得我又尴尬又气恼 。
我还发现,这么大的小男孩真让人一言难尽 。有几次,我在卫生间洗澡时,总感觉毛玻璃门上趴着黑乎乎的东西,我凑近一看,有双眼睛紧贴在玻璃上,吓得我心脏怦怦跳 。尽管我知道他是个孩子,心里也膈应得不行,赶紧找人又加了层门帘 。
我忍不住冲韩烈抱怨,他却不当回事还笑我神经过敏:丁点大个孩子懂个啥,还不是调皮捣蛋 。他也知道我心里不痛快,私下里拿好话哄我,还会时不时买个礼物讨我欢心 。
正巧那段时间,韩烈负责的一个项目到了关键期,每天都加班到很晚,辅导欢欢写作业的重任就落到了我头上 。
我敢打赌,辅导一个一年级男孩写作业,是最容易肝火上升的事 。你教他读写,他偏吊儿郎当,手上小动作不断,就是不干正事 。
05
书房里写着的项目策划书还急等着用,我的耐心在一点点消失 。在教了十几遍,他仍然一脸懵懂地玩橡皮时,我终于忍无可忍,啪一下把书本摔在桌上,板着脸训斥了他几句 。
欢欢瞪着我,冷不防猛地站起身,伸出腿重重踢了我一脚,那一脚正踹在我的小腿骨上,钻心的疼痛让我火气噌噌往上窜,抡起巴掌就拍到他屁股上 。
欢欢哇哇大哭,哭得涕泗横流 。婆婆也跑过来责怪我:跟个小孩子一般见识,下手还那么太重,敢情不是自己孩子不心疼 。
我那个气呀,真是好心没好报 。谁让我多事,揽这费力不讨好的差事 。
自那以后,欢欢像跟我结了怨,平时看见我脸就扭到一边,白眼翻到头顶上 。我也懒得理他,正好躲在自己房里,筹备近期客户见面会的资料 。
整整忙了三个晚上,终于把要急用的资料整理好 。我伸了个懒腰,合上电脑,去卫生间洗澡,打算好好睡一觉,精神抖擞地迎战明天的见面会 。
千算万算,第二天的见面会还是出了篓子 。等我打开电脑,准备演示PPT时,发现电脑里空空如也,昨晚做好的资料不翼而飞 。事情被我搞砸了,丢了公司最重要的客户,经理大发雷霆,让我即刻交出辞职信 。
我失魂落魄地回到家中,一进门,满屋子的电玩喧哗声像一把锤子,敲打着我的脑仁嗡嗡作响 。我奔过去,拔下了电源 。欢欢瞅了我两眼,一溜烟跑进他房里关上了门 。
他的反常让我警觉,要换做以往,这小皮猴还指不定怎么闹呢,这会却跑得比兔子还快 。电脑里的资料,会不会是他捣的鬼?
我跟进去,质问他到底怎么回事,他大概也意识到了问题严重,期期艾艾地承认是他干的 。
我心里积攒的火药桶瞬间爆了,大声斥责:我管你吃管你喝,你还有没有良心,还要来害我?真是没家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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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欢欢瞪着我,脸憋得通红,胸脯一鼓一鼓的,哗一下把电脑椅狠狠推向我,蹬蹬跑出了门 。
在我没防备下,椅子重重撞在我的肚子上,一阵剧痛袭来,我脸色灰白,瘫坐在了沙发上 。
这时,婆婆和韩烈一前一后进了门 。一看我脸色不对,忙问我怎么回事 。还没等我说完,婆婆就嚎着扑过来,捶打我的肩膀,骂我心比石头还应,把她外孙赶了出去,要是孩子有个三长两短,她跟我没完 。
韩烈丢给我一个气急败坏的眼神,转身跑出去找孩子 。我也慌了神,想跟着去找,肚子的疼痛却越来越强烈,全身没了力气 。
韩烈找遍了他可能去的地方,商场,超市,公园,哪里有半点欢欢的踪影 。
大姑姐两口子接到婆婆的电话,即刻赶了过来 。天要黑了,还没有欢欢的任何消息 。韩烈说,报警吧 。
大姑姐嚎啕一声,拍打着她那条跛了的左腿哭声凄惨 。韩烈在她的拍打声中,脸色青了又白,额上冒出虚汗 。
报警后,警察迅速查看了监控,发现欢欢先是跑到大马路上,又往东跑去 。警察顺着线索调查了沿途监控,确定他去了车站的方向 。夜里十一点的时候,我们在车站外的天桥下找到了蜷缩在阴影里睡着的欢欢 。
我松了一口气 。一家人大半天水米未进,我忍着肚子痛进厨房下好了面,盛一碗端给大姑姐 。
【老公说要把大姑姐当婆婆孝敬,因为他要报恩】她看都不看我,满脸轻蔑,转身去了婆婆的房间,不多时提着欢欢的行李箱走出来,喊着一家子要连夜赶回去 。
07
韩烈急了,拉住大姑姐的手不放 。她盯着韩烈的眼睛说:弟弟长大了,用不着姐了,是姐糊涂,硬要往你跟前凑 。我不能拿自个的心,来衡量别人,是姐错了 。
大姑姐这话,太有水平了,精准无比地锤在韩烈的软肋上,他脸上瞬间涨成猪肝色 。
房间里恢复了宁静,韩烈恼羞成怒,涨红着脸质问我:你就容不下一个孩子?你的善良懂事都哪去了?那可是姐的儿子,你心真够硬的,我结婚前怎么不知道 。
韩烈的话,像一把刀插进我心里 。我冷冷看着他说,你搞清楚,那是你姐,不是我的 。你姐对你有恩,对我可没有 。要报恩你自己去,强加在我身上,就是自私,卑鄙 。
韩烈红着眼,抬手给了我一巴掌 。我的半边脸霎时红肿一片,我没有哭,半滴眼泪都没有,肚子却疼得扯肝挖肺 。
疼痛让我意识模糊,身子一松倒在了地上 。等我醒来时,爸妈守在我床前,我妈不停地抹眼泪,此时我才知道,自己流产了 。这段时间人仰马翻,我连自己怀孕都没意识到 。
我心里锥刺一般痛,为还没出世就离开我的孩子,更为我和韩烈的婚姻 。我心里清楚,经此一劫,恐怕再难回到从前 。
出院后,我搬回了父母家,说不伤心是假的 。但我一向是个面对现实的人,身体养好后,当务之急是找工作 。
我没功夫伤春悲秋,打起精神投了好几家公司的简历,最终我被一家小公司录用 。待遇虽比不上以前,胜在有发展空间,生活一下子又忙碌起来 。
08
一晃三个月过去,韩烈来找过我两次,试图寻回以前的状态 。但是,我俩都感觉到,这是徒劳,有一道看不见的裂缝将我和他隔开了 。
我俩的脑海里,都有难以磨灭的伤害 。我忘不了那一巴掌,还有流的血,想必他对我破坏他们姐弟情深,也是耿耿于怀吧 。
以前,我以为,只要两个人相爱,便是整个世界,与其他人无关 。
现在我懂了,爱情,或许是两个人的事,但婚姻,一定是两个家庭的事 。你嫁给一个人,就注定绕不开他的家人 。
我做不到陪他无限期报恩,他也战胜不了亏欠感,更不可能理解什么叫做界限和分寸 。那还不如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本来生活已经够苦,何苦为难自己 。
选择一条简单纯粹的路,过没有人情负累的日子,即使粗茶淡饭也能品出醇美滋味 。这样的生活,更适合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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