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年间叫魂妖术事件大恐慌 1768年的清朝叫魂案

一个原因是统治者过于敏感 。过犹不及,没事变成有事、小事变成大事 。另一个原因是皇权与官僚集团博弈 。不是实事求是地办案子,而是拿案子说事、搞斗争 。雍正末年、乾隆初年的曾静案,肯定与政治有关 。

乾隆年间叫魂妖术事件大恐慌 1768年的清朝叫魂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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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朝的很多案件,往往会跟政治扯上关系,最后演变成政治事件 。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一个原因是统治者过于敏感 。过犹不及,没事变成有事、小事变成大事 。另一个原因是皇权与官僚集团博弈 。不是实事求是地办案子,而是拿案子说事、搞斗争 。
雍正末年、乾隆初年的曾静案,肯定与政治有关 。但完全可以认为是一个乡野老秀才的精神梦魇 。然而,满清非要上纲上线,又是杀人又是诛心,整出了一个《大义觉迷录》,连宫廷秘闻都抖搂出来了 。
乾隆三十三年(1768年)的叫魂案,也是如此 。
但是,更邪乎,生生搞成一场自上而下的大运动 。上面一吹风,下面就燎原,老百姓自己就跟自己打起来了 。官僚系统更是来了一场大洗牌 。凡是皇帝看不顺眼的官员,必须收拾掉 。
实际上,这就是一种自证成 。
首先,发生了一起或几起奇葩案件 。其次,案件被统治者,特别是被最高皇权,进行政治解读了 。第三,皇帝诏命切峻、官僚唯命是听,郡县逼迫、必搞事情,州司严刑、必成大案 。最后,就是政治化定性、政治化操作,形成了政治化的结果 。
这事的开端不好讲 。因为是牵连了十多个省、并联了很多起案件,所以到底从哪开始的,谁也说不清楚 。甚至,掌握信息霸权的乾隆皇帝,也说不清楚 。
还是先从浙江的一起案件说起吧,然后逐渐扩展,把这起事件的全貌串联起来 。
公元1767年,浙江省德清县的东门城桥,坍塌了 。这座桥建于南宋年间,所以这时候也该塌了 。随后,就招标修桥,隔壁仁和县的石匠吴东明最后中标了这个工程 。
公元1768年,吴东明带着弟子开始修桥 。干了两个月后,吴东明发现没粮食了 。于是,他就返回仁和县老家采购粮食 。回到老家的时候,有个叫沈士良托人找他帮忙 。
沈士良长期被自己的两个侄子欺负 。但是,打也打不过、骂也骂不过 。于是,就想起了叫魂的方法 。把写有活人名字的纸符粘在木桩顶端,锤子砸桩的时候,就相当于敲打活人的灵魂 。敲多了,那个人的魂魄就会被震散 。
所以,沈士良就托吴东明把写有自己两个侄子的纸符贴在桥桩上 。但是,吴东明良心不坏,认为沈士良这么干太缺德 。同时,自己也听说过叫魂的方法,担心牵涉其中 。当时,告密之风盛行,还有文字狱 。所以,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
于是,吴东明就把这件事报给了保正,然后一起把这个沈士良扭送到了县衙 。知县也没当什么大事来处理,只是把沈士良打了板子、戴枷示众,然后了事 。
但是,石匠吴东明会叫魂的谣言却不胫而走了 。当然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这个背后推手,有两个:
一个是民间的 。德清县慈恩寺要跟临近的观音堂争香火 。于是,庙里的和尚策划谣言说,观音堂的风水已经被叫魂的石匠给破坏了,那里不灵了,大家都来我们慈恩寺烧香吧 。
一个是官方的 。主要是这个官方推手,太彪悍 。代表皇帝意志的军机处,给浙江省发来了廷寄 。廷寄上说,你们浙江人修桥还修出妖怪来了?听说还割人头发、盗人衣襟垫在桥桩上,整什么厌胜之法 。你们给我好好查,查出来必须重办 。本来是写个人名的纸符,现在变成了割辫子 。
闻浙江一带传言起建桥座,因而偷割发髲衣襟等物,搘垫桥桩,以为厌胜之用者 。字寄浙江、山东各督抚,饬属密行体察,如果有此等情事,即行严拏,重治其罪 。
文书是六月十二日,发出去的 。随后,山东省就有了动作 。为啥山东会有动作?因为这封廷寄也抄送给了其他督抚,即“字寄浙江、山东各督抚” 。
六月十六日,山东巡抚富尼汉,上报说本省发现了两起割辫案,分别是蔡廷章案和靳贯子案 。但这两个人都是小喽啰,真正的妖人,一个是浙江的吴元和尚、一个是安徽的玉石和尚 。
六月二十三日,直隶总督方观承也报告说,在与山东交界的景州也发现有两人被割了发辫 。
弄个纸符、写个名字,然后搞搞诅咒,不是什么大事 。但是,你要是割人发辫,就一定是大事 。因为满清有剃发令,但凡涉及到头发,一定要敏感 。
而指向的地点,还是江浙地区 。这地方从来都是反清的大本营 。大清建国的时候,江南知识分子和老百姓就没少搞事情 。
事件敏感、地点敏感,关键是时间也敏感 。因为大清正在跟缅甸打仗,而且打得特别胶着 。所以,这一切必须跟政治扯上关系 。这就是政治定性了 。
而最倒霉的就是浙江省 。首先是浙江知情不报,朝廷的廷寄来了,浙江还没啥动作;其次是山东等地案件的幕后黑手,全都奔着浙江来了 。
为啥都奔着浙江来了?
没有那么多坏人要害浙江,主要是各地的封疆大吏都想甩锅 。皇帝说有割辫叫魂案,那就一定有;皇帝说要严查,那我们一定,而且必须查出来;但是元凶不在我们这儿,都在浙江呢、让浙江继续查 。
既然要甩锅,所以倒霉的也不止浙江 。
地方督抚的始作俑者,应该是最讲政治的山东省,皇帝说有、肯定有,于是圣旨没到就整出了两起案子 。
其中蔡廷章案,乞丐蔡廷章先是供出了教自己法术的师父,叫通元和尚;严刑之后又供出了通元和尚的师父,叫吴元和尚,老巢在浙江省 。而且,这个吴元和尚还纠结了十几个人,准备造反 。
靳贯子案,这个靳贯子也是一个乞丐,也是先供出了自己的师父,叫张四儒,是个算命先生;师父之上还有师父,叫玉石和尚,老巢在安徽宿州 。这是两江总督的辖区了 。
但是,山东人民最讲政治,随后又整出了一个韩沛显案 。
官府的套路如出一辙,就是穷追猛打,一定要打出幕后黑手和老巢根据地 。这肯定能打出来 。于是,韩沛显供出了自己师父,叫法孔和尚;师父之上还有师父,叫明远和尚;师父肯定有老巢,老巢在江苏海州 。这也是两江总督的辖区 。
所以,跟浙江一起倒霉的,还有两江总督 。
一时间整出这么多妖僧和妖僧的根据地,还要割辫子、搞造反 。这就不可能是刑事案件了,而只能是政治案件 。
本来都是山东的案子,怎么都跑到南方了?
山东巡抚富尼汉一定要迎合上意,一定要讲政治 。但,迎合上意、讲政治,也要有限度 。反正我查了,查的结果跟皇帝想的一样,他们肯定要造反 。这就是讲政治 。但我们山东人民是被蛊惑的、我们山东人民不造反,造反的祸首和老巢全在两江和浙江 。这就是有限度 。
你山东富尼汉,各种讲政治、各种受表扬,但是把锅全甩给了南方 。南方官员也要甩锅 。两江总督管着今天的安徽、江西和江苏 。宿州的玉石和尚和海州的明远和尚都在自家的两江辖区 。
所以,两江总督必须甩锅 。两江总督高晋立即上报说:“嗣据长洲等县报称,讹言起自杭州,本境并无被割发辫者” 。他直接甩给了浙江 。
但乾隆不干了 。因为这个锅甩得太生硬、太违和 。一起没查出来,怎么就甩到浙江了?于是,严令两江总督认真查,不好好查就要干你:
未必!今自江南蔓延山东、直隶,即京城亦有被割之人,何江南反言无耶?足见尔江南吏治不堪,惟事化有为无之陋习,甚可痛恨 。此奏大不是,欺罔之甚矣!
两江总督不讲政治,还情有可原 。因为人家关系够硬、政治资源够厚 。
两江总督高晋的叔叔高斌是朝中大学士,后来还把女儿嫁给了乾隆,做了皇贵妃 。这是乾隆后宫的二把手 。
所以,两江总督高晋算是乾隆的大舅子 。办事拖沓就拖沓了,但浙江也拖沓,也是一起不报 。于是,乾隆怒了:
直隶及京城俱经捕犯破案,而江浙等省转未曾缉获一二,亦未见据实奏闻?及经朕降旨查询,又阅多时,迄今犹未覆奏 。苟非该督抚等于地方事务,漫不经心,置若罔闻?
山东闻令风动,甚至不令自行,直隶和京城也有了动作,咋了?你们江浙地区一起案子也没有,等我查问了,还是没有 。你们到底干没干活?
对于浙江,乾隆更是愤怒 。
六月十二日,就发了通知 。但到了七月,浙江还没有动静 。关键是军机大臣的廷寄已经明白告诉浙江了:那个石桥案,你们不说,我也知道,给我详查 。皇帝让军机处给浙江发了条短信,但浙江隔了二十多天居然不回 。军机处不好使,那乾隆就直接发上谕:
地方有此等奸徒,本不待朕传旨询问,方行办及 。此案实始于浙省,其姑息因循之习,几于牢不可破 。著即将从前因何不行具奏,及现在如何设法缉捕,一一详悉迅速奏闻 。毋得仍前延缓,自干咎戾!
这种案子,就是从你们浙江起的 。山东说祸首在浙江,两江不怎么干活但也说了祸首在浙江 。而且,石桥案就出在你们浙江 。所以,“此案实始于浙省” 。皇帝直接给定性了,浙江是祸首 。
到这时候,两江和浙江再要实事求是地查案子,那这两个地方的官员就别想干了 。所以,山东咋干,这两个地方只能咋干 。
两江赶紧雷动:你不是说有个叫张四儒的吗?可以有,宿州衙门把一个叫张四的犯人拿办了,就是这个张四、他就是张四儒 。浙江也不是善茬:你不是说有个吴元和尚吗?可以有,把什么悟源和尚、悟圆和尚全给抓了 。
同时,两江总督高晋也不知道从哪得来的消息,他竟然举报了浙江的两个案子 。一个是石桥案;一个是四和尚案 。
石桥案已经说了,肯定是沾边了,但没有割辫子,只是写了字符 。而四和尚案连边儿都不沾 。
在浙江萧山县,有四个和尚路上遇到一个小孩儿,觉得挺可爱,就逗孩子玩儿,说小孩儿将来肯定能当官 。这时候,孩子的母亲出现了,以为这四个和尚是妖人在施法,于是揪着不放 。事也凑巧,正赶上一个姓蔡的捕快路过 。于是,蔡捕快立即把四个和尚抓了 。蔡捕快本想从四个和尚身上敲诈点儿钱财,然后赶跑了事 。但是,这四个和尚认死理,非要见官 。到了衙门,知县老爷明察秋毫,一看就知道蔡捕快搞敲诈,然后把他打了一顿、枷号三日 。这事就算完了 。但现在肯定不能完了 。
所以说,最倒霉的就是浙江,先被山东打小报告,后被两江打小报告 。
皇帝就快骂人了 。所以,官僚系统不敢再懈怠了,大家开足马力死命干 。
官僚系统,一直有个懒病 。时间长了,上下官僚们一定会各种敷衍塞责 。简单说就是:拿着民脂民膏,却不干活 。古代是如此,现代也是如此 。但是,理性地看,这不是什么坏事 。真正的坏事,是官僚系统开启彪悍模式 。特别是在没事的时候,这个系统一旦马力全开,那就是两个字:折腾;四个字:往死折腾 。
权力是必要的恶 。此时,这个恶被释放出来了 。几个月的时间里,从山东、江苏、浙江蔓延到直隶、京师、、湖北、湖南,甚至连热河和山西也没放过,各省汇报的案件雪片般地飞到了北京 。皇帝说有,肯定有;皇帝说查,肯定查 。这种案子,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大清官员只要想搞,就能搞出来 。
但是,折腾的始作俑者肯定是乾隆 。乾隆也比这些官员生猛得多 。
乾隆直接定性:必须把割辫案跟剃发问题联系起来 。这就是上纲上线 。
同时,乾隆还搞起了专案制 。
京师朝廷,由大学士刘统勋和吏部尚书托恩多、户部侍郎英廉负责,“经朕责成专办”;地方政府,严令督抚大员确定责任人,专人负责 。
这是什么?大清朝开启了举国专案模式 。
甚至,连秘密警察都用上了,“或改装易服,带同干役,参差行走” 。乾隆皇帝严令苏州织造萨载在江南地区好好查 。这个苏州织造,就是大清皇帝设在江南的秘密情报机构 。
然后,老百姓呢?老百姓也没闲着 。官府下了令,那就闻风而动,各种趁火打劫 。最后,肯定是借着叫魂案,各种公报私仇 。我说你是妖人,你就是妖人,然后往死里整 。
但是,到了九、十月份,叫魂案却收尾了 。乾隆皇帝下达诏命:
可见各该省隐瞒于前,复又塞责于后,而实在首恶,究属未得,徒使差役四出,滋扰闾阎,于政体殊未允协 。此案现在竟可毋庸查办 。
原因是大清官员中有明白人,一个是刘统勋、一个是傅恒 。这两个人从最初就知道叫魂案完全是一场扯淡 。但皇帝非要查,他俩也拦不住 。拦不住,却也不能由着皇帝任性 。
于是,这两个大学士要求各省把案件卷宗和人犯全送到京师会审 。简单说,你们审了不算,必须得由朝廷审 。朝廷一审,立即水落石出 。什么人犯啊、妖人啊,大多都是乞丐、游僧、无赖和流浪汉,也全是屈打成招 。
到这个时候,乾隆即便是个瞎子,也知道怎么回事了 。再加上这个两个大臣百般劝说,刘统勋是眼前红人,傅恒是自己的小舅子,乾隆也就赶紧适可而止了 。
但是,政治案件就必须政治收场 。什么叫政治?政治关注的问题只有一个,那就是统治 。而统治是要靠官僚来实现的 。所以,乾隆趁机对官僚集团搞了一次清洗:
两江总督高晋、江苏巡抚明德、前江苏巡抚彰宝、安徽巡抚冯钤、浙江巡抚熊学鹏、山西巡抚永德等人,交部严处;山东巡抚富尼汉,干得最卖力,另外还有一个湖北程焘,分别以布政使降补;特别是那个浙江省,“所有江浙承办缉犯旋告旋释之州县等官,均着交与该督抚逐一查明,请旨革职” 。
转过年来,又发生了一起“政治”性案件,乾隆再次处理了一大批官员 。总计六十八个知县、二十二个知府、十四个道台、三十二个按察使、二十九个布政使、二十六个巡抚以及十四个总督,全被处理了 。
今天回看,公元1768年的这场叫魂案,为什么演变成了一场大运动?
一个根子上的原因:满清统治者的不自信 。
代表最高皇权的,有乾隆皇帝、有满清八旗贵族 。这伙人一直没变的心态是:抢了汉人的江山 。所以,危机意识特别重 。为啥大清没出昏君?跟满清统治者的基因和传统,没啥关系 。原因是这伙人不敢懈怠 。你从乾隆的各种批示就能看出来,满满的都是不敢信任和不敢懈怠,危机意识特别重 。明朝皇帝还能放心让东厂或锦衣卫负责情报工作,而大清则是皇帝直接兼任情报部长 。为什么乾隆知道那么多事情?因为他就是大清帝国的首席情报大臣 。
于是,行为逻辑必然事事连政治 。事情到了皇帝那里,皇帝必须这么解读 。
一个权力上的原因:皇权与官僚系统的博弈 。
朱元璋废了宰相之后,就没有什么皇权和相权之争了 。但问题更严重,演变成了最高皇权与整个官僚系统之争了 。以前皇帝不开心了,那就换宰相,换一个不行、那就换两个,宰相多了、那就集体换 。皇帝无论怎么折腾,也就折腾几个重臣 。换完宰相之后,其他的洗牌工作交给宰相去干 。朝堂也会出现血洗,但都是宰相操刀 。然而,明清皇帝要洗牌,就要自己上;要换大臣,就要成批得换 。而清朝统治者更为敏感,皇帝跟官僚系统的斗争只能更激烈 。
于是,很多时候不是在就事论事地处理案件,而是拿案件说事 。
一个社会上的原因:熟人社会向陌生人社会 。
什么叫熟人社会?宗族乡村就是 。什么是陌生人社会?市场城市就是 。宋朝做到了陌生人社会的和睦相处,手段是开明专制 。苏轼在科举答卷中都要分裂国家了,他弟弟苏辙更彪悍,抨击时弊都要骂皇帝了 。然后呢?然后苏轼破纪录被取为第三等,苏辙紧跟其后 。这就是开明,但也是自信 。而清朝做不到这种自信,所以政治上没法开明 。
然而,到乾隆的时候,大清的人口却由1.5亿干到了3亿 。这个规模必然导致熟人社会向陌生人社会切换 。陌生人社会一定要遭遇就业的问题 。因为宋朝足够开明,社会也足够活力,人际交互足够充分,所以就业能解决 。而满清却无法解决 。
乾隆时期的《吴县志》记载:地无不耕之土、水无不网之波,山无不采之木石,而终不足以供人之用 。整个社会已经陷入了集体贫困 。这是为什么?
不要管它是马尔萨斯陷阱还是社会的整体内卷化 。简单说就是人际交互不够,社会活力释放不出来,经济无法实现质的超越 。于是,这个陌生人社会建立不起来 。
陌生人社会,一个物质上的问题是解决就业;一个精神上的问题是解决互信 。北宋解决了,大清却无法解决 。大量闲散的劳动力无法就业,就当了游僧、无赖、乞丐和流浪汉 。这种情况下,社会互信还怎么建立?整个叫魂案中,被法办和处理的,大多是散于社会上的乞丐、流浪汉 。这种人最弱,也最不稳定,更无法让安分良民放心,所以第一个成为牺牲品 。
【乾隆年间叫魂妖术事件大恐慌 1768年的清朝叫魂案】于是,社会不互信导致人际关系紧张,整个社会的神经都是绷紧的 。